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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文,削藩之策,你莫非已下定决心?”香玺蓦然开口,其声仿若寒枝积雪,冰冷彻骨,“昨日你与我谈及此事,我至今仍心神难安。与其仓促行削藩之举,不如先除燕王。”她转身之际,发间累丝嵌宝金凤簪的流苏,缠住了一枝老梅,须臾间,花瓣如飞雪般纷纷坠落。
朱允文伸手替她解开发簪,“朝政之事自有九卿处置。”他摘下自己的玄狐毛领披在香玺肩头,指腹触到她后颈细密的冷汗,“你看西六宫新移的芍药可好?朕记得你最爱...”
“陛下莫非是在告诫我后宫不得干政?”香玺紧攥朱允文的手腕,鎏金嵌翡翠的护甲硌得她手指生疼,“可燕王谋逆之心已然明了,我实非有意干政,只是心忧陛下罢了。”她眼眸之中水光闪烁,恰似雪地中化开的冰晶般晶莹。
朱允文沉默地凝视着庭院深处,那里掩埋着香玺入宫时他们一同栽种的连理梅。昔日香玺手持银剪修剪杂枝时曾言:“病梅尚可医,若待蛀虫蚀入髓...”此刻枯枝在风中发出呜咽,恍若某种不详的谶语。
香玺的紧张令朱允文心生挫败。自他即位以来,香玺仿若变了个人。往昔那个无拘无束、乐观豁达的女子,骤然变得忧心忡忡。朱允文凝视着她,为了自己的朝政而如临大敌。这绝非他所期望给予她的,他所渴望赐予香玺的守护,唯有平和与愉悦。
月色漫过三重宫阙,在琉璃瓦上凝成霜白。香玺倚着朱漆阑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暗藏的舆图。八桂之地的山水纹路烙进丝绸,像一道灼人的咒。
夜幕似泼墨晕染,浓稠深沉,浩瀚无垠。繁星恰似细碎的宝石,闪烁着熠熠华光,将清冷的光辉倾洒而下。御河之水悠悠荡荡地流淌着,水波在璀璨星空的映照下,宛如无数细碎银片在河面肆意舞动。
河畔,一座朱红的凉亭静静伫立,在朦胧月色的笼罩下,更显古朴典雅。亭檐飞翘,好似展翅欲飞的玄鸟,在夜色中勾勒出灵动的轮廓。
香玺身着一袭月白色罗裙,裙摆如潺潺流水垂落于石凳上,每一道褶皱都似蕴含着无尽温柔。她端坐在亭内石凳之上,手持一副舆图端详,舆图上的字迹在摇曳的烛火下若隐若现,透着几分神秘。
她不时抬眸,目光穿过亭外的枝叶,望向那条蜿蜒的小径,眼神中满是期待,却又夹杂着一丝不安。微风拂过,吹动她耳畔的发丝,也撩动着她的心弦。她知道,朱允炆即将赴约而来。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唯有御河的潺潺流水声,和她偶尔的翻书声相互交织,一切仿佛都在屏息敛气,静静等待着那个熟悉身影的出现 。
“香玺姑娘,圣驾往长春宫来了。”春丽手提一盏素纱灯,身姿轻盈地跪在玉阶之下,昏黄灯影里浮着几片凋落的辛夷花瓣。
香玺将舆图塞回暗袋,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轻柔夜风,仿若裹挟着一丝淡淡惆怅。彼时,朱允炆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身着玄色披风,步伐沉稳,披风下摆轻轻扫过门槛。襟前那团绣工精致的龙纹,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他微微抬手,向香玺伸来,那指尖的温度,竟比殿宇上的琉璃瓦还要寒凉。
“不是说过莫要贪凉吗?”朱允文轻声责备着,边说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柔地将其裹在了她的身上。随着披风的靠近,一股混合着龙涎香和御墨独特气息的味道,如潮水般向她涌来,瞬间将她包围其中。
香玺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朱允文领口处微微露出的明黄中衣上。那一抹鲜艳的黄色,让她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了那日早朝之后。那时,同样是这片明黄之色,在那削藩诏书之上,稳稳当当地落下了朱批,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众人面前。
八角琉璃亭里已备下酒菜,石桌上却摊着本《贞观政要》。朱允文脚步微滞,香玺眼见着他唇角那点笑意凝成冰棱。“朕记得……这里原该摆着黄子澄的?奏疏才对。”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掌事太监扑跪着要去收书,被他抬袖止住。朱允文拾起那本《贞观政要》,顺势连书下的那份织锦折奏一同拿起。一枚温润洁白的玉扳指,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朱允文修长的手指轻扣在书页之间,只听得几声轻微的声响,仿佛是惊起了几只隐藏在书中的蝴蝶,带起了几片淡淡的墨香。
香玺静静地立在一旁,目光徐徐落于谏言那页,但见素白宣纸之上,浓墨淋漓,“削藩之策”四字跃然眼前,笔锋苍劲。这四个字仿若一记重锤,轰然砸向她的心尖,刹那间,灵台一片空茫。
朱檀酒盏忽地递到唇边。“尝尝新贡的松醪酒。”朱允文眼底又浮起春水般的温柔,“工部在南海子栽的昙花今夜要开,朕特意移了两株到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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