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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尖轻掐下沾露的兰草,忽忆起在紫禁城御花园中,曾为老梅树免遭砍伐与宫人争执的情景。此刻却于檐角亲手栽下沐晓自滇南携来的忍冬,晨露顺着新抽的藤蔓滑落,恍若时光在新旧草木间轻轻打了个结。
木架搭起时,沐晓爬高挂起沐晓编的竹灯笼;瓦当盖上那日,文奎举着新制的扫帚满院跑,扫起的草屑里混着妙锦埋下的稻种——她说这是“给院子先种下五谷的魂”。
新刨的桐木门窗尚留着树皮的天然肌理,阳光斜切时能看见年轮里凝固的晨昏;朱允炆以捣研的茜草为木栏着色,指尖洇染的红恰似当年握笔的朱砂,香玺见状轻笑:“这回朱砂不批奏章,倒给日子描了道红边。”
院门合榫那日,秋阳斜穿过新糊的竹帘,在未上漆的楠木匾上洇出温润的光。朱允炆摸着门楣,忽然触到一道浅刻——是香玺午后趁他搬砖时,用银簪刻的“喜”字雏形,笔画间还卡着木屑。
香玺立在檐下,抬眼望见他正凝立匾前,指尖还停留在那道浅刻的“喜”字上。匾上木纹蜿蜒如流水,正合了院角那株歪脖子梅的走势——那是他特意移栽的梅树,说要补上当年玺院缺了的那枝梅影。
“还叫玺院吗?”香玺指尖轻触他手背上的薄茧,那是搬砖时被木刺扎伤留下的痕迹,却比他昔日握过的玉玺更让她心安。
他缓缓转身,眸光中满是回忆:“还记得那日,你站在玺院的玉兰树下,鬓间落着花瓣,说‘真正的太平,应在百姓的米缸里’。从那时起我便知道,这院子应盛满人间烟火,而不是如宫墙内一般冷月高悬。” 说罢,他拿起狼毫,墨在砚中晕开,这时,远处传来农人晚归的山歌,曲调虽有些跑调,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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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用‘囍’字呢?”墨在夜露里洇开半痕,他笔尖落下时,“喜”字中间的“口”恰好框住檐角初升的月牙,“是御河初见你时的喜欢,是灶间烟火腾起的喜悦。这双‘喜’相叠,就像你我交缠的命数——前半生风雪相扶于紫禁城,后半生根系深扎在此处水土。”
“便叫囍院吧。”香玺指尖轻划过木匾上新刻的笔锋,秋阳漫过檐角竹帘,在未干的刻痕上镀了层暖金,“如今老友在侧,新院初成——这对并蒂的‘喜’字,该盛满人间烟火的温热,收存你我掌心未叙的流年。”
朱允炆望着香玺眸中跳动的烛影,忽然想起春和宫的雨夜,他曾执笔替她描眉,笔尖掠过眉峰时,她轻声说:“史书里的年号会褪色,但人间的欢喜永远新鲜。”笔锋辗转间,他故意将两个“喜”字的横画连得更紧,像交叠的掌纹般难分彼此。“欠你的那场婚礼,终能补上了。”
夜风掠过新栽的梅枝,忍冬藤蔓已攀过竹架,细碎的白花混着青苔香。香玺靠在他肩窝,听着远处溪涧与虫鸣织成的夜曲——这曾在史书里漂泊的魂灵,此刻终于在青石板上落下实实的脚印。
建文四年孟夏,南京宫墙的硝烟尚未散尽,丹陛上的青砖还渗着焦木味。
朱棣立在奉天殿台基,望着琉璃瓦缝里钻出的野草在风里摇晃——那些被战火燎黑的廊柱虽已刷过朱漆,却掩不住木纹里蜿蜒的焦裂,如同他掌纹间永远褪不去的箭伤。
礼部官员的靴声在空殿里敲出急鼓,他们捧着金丝楠木的棺椁图纸来回奔走,玉笏板上的朱砂字洇着汗渍。
望着这些蝼蚁般忙碌的身影,朱棣忽然想起徐祖辉——那个在城破时站在承天门上,袍袖被火光照成血红色的身影。
召见徐祖辉那日,殿角铜漏声格外清晰。烛影里,徐祖辉的朝服洗得泛白,襟前补子上的獬豸纹却依然笔挺如刀。
“卿若肯转身,华盖殿的案头自会有卿的一席位置。”朱棣的声音混着龙涎香,在丹墀下荡起回音。
徐祖辉垂首敛袖,鬓间银簪轻颤,惊得梁间雏燕“扑棱”展翅。抬眸间,衣摆垂落如刀裁云帛,纹丝不乱 。“蒙殿下青眼,然臣朝笏已随旧主衣冠,长埋于往昔烽烬。若要强臣重执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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