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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声引来不少仆役围观,苏承宗压下火气:"这样吧,嫁妆按例减半,剩下的绸缎充公,做成棉衣发给煤矿上的苦力。"三太太跺脚而去,苏承宗望着她的背影,对管家说:"从今日起,内宅采买由明远媳妇掌管,所有开销须经我签字方可入账。"
黄昏时分,煤矿井下传来爆炸声。苏承宗赶到时,只见井口冒着黑烟,管事哭丧着脸说:"是老井区塌方,幸好没伤着人,但支撑木架全毁了。"苏明远拿着油灯照向岩壁:"爹,你看这木架,腐朽得厉害,怕是早就该换了。"苏承宗蹲下身,手指蹭过木架上的蛀孔,突然想起上个月审批的木料采购单——本该用东北红松,却被换成了本地杂木。
"是谁批的采购?"他的声音冷得像井下的风。管事们面面相觑,最后木料行的买办被押了过来,裤腰带上挂着个翡翠烟嘴——正是三叔公赏的物件。苏承宗盯着烟嘴,突然想起今早账房报的木料价格,比市价高出两成。"把三叔公请来。"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煤灰,"顺便把《成本节缩二十条》抄二十份,贴到三叔公府里每个门上。"
深夜的议事厅里,三叔公看着地上堆着的杂木样品,手开始发抖:"我......我是看东北红松太贵,想省点钱......"苏承宗将一份账本甩在桌上,上面红笔圈出三叔公名下绸缎庄与木料行的交易记录:"省?你让木料行用杂木充红松,每车多赚五十两,转头就把这钱投到自己的绸缎庄!"他指着窗外,"刚才井下要是塌了,死的是咱们苏记的兄弟!"
三叔公瘫坐在椅子上,翡翠烟嘴掉在地上摔成两半。苏承宗背过身,声音里带着疲惫:"三叔,念在您是长辈,这事就不送官了。但从今日起,您名下的产业全归明远接管,每月只按规矩领月例。"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煤矿的灯火,"苏记能有今天,靠的不是耍小聪明,是拿人心换人心。"
第三节 油灯与船票:人才暗渡的棋局
上海汇通码头的汽笛声刺破晨雾时,苏记选派的首批留洋学徒正挤在三等舱门口。钳工张柱攥着油布包着的工具册,手指在"蒸汽锤操作图解"几个字上摩挲——这是他在机器局偷学三个月的笔记。旁边的纺织女工巧儿偷偷抹泪,她怀里揣着苏承宗亲笔写的推荐信,要去英国曼彻斯特的纺织厂学习新织机。
"都把头抬起来!"苏明辉站在舷梯上,手里挥舞着船票,"你们不是去当苦力,是去学本事!三年后回来,要是带不回真技术,就别进苏记的门!"他话音刚落,二等舱方向传来冷笑,几个穿西装的洋人正用望远镜打量他们,其中一人正是怡和洋行的买办。
苏承宗站在码头上,看着远洋轮消失在海天交界处,袖口的佛珠被捻得发亮。王瑞昌递过电报稿:"东家,日本三井财阀那边又来函了,愿出高价聘请咱们派去的学徒。"苏承宗将电报塞进袖袋,想起上个月在天津遇到的留洋归来的工程师,那人说洋人厂子从不教核心技术,中国学徒只能做杂活。
"明辉临走前,我让他带了份'特殊礼物'。"苏承宗望着黄浦江面,一艘挂着德国旗的货船正缓缓靠岸,"让账房给每个学徒的家人按月发双份工钱,再悄悄给他们的行李里放本《天工开物》——老祖宗的智慧,不能丢。"
三个月后,柏林工业大学的实验室里,张柱正对着一台精密车床发愁。德国技师汉斯指着图纸,用生硬的中文说:"这个齿轮精度,你们中国人一辈子也学不会。"张柱没吭声,夜里却偷偷用从国内带来的金刚砂磨具,对着月光反复调试。当他把磨好的齿轮放在检测台上时,汉斯的放大镜"啪"地掉在桌上——误差不超过0.01毫米。
与此同时,在曼彻斯特纺织厂,巧儿发现英国女工总在她走近时遮住织机的关键部位。她故意在打扫时打翻机油,趁乱记住了飞梭装置的弹簧结构。半夜在宿舍里,她用发夹和棉线模拟,画出的图纸让前来探望的苏明辉啧啧称奇:"巧儿,你这脑子,比洋机器还灵!"
然而危机正在暗处蔓延。东京三井物产的密电码本上,"苏记学徒"的名字旁画了红圈,旁边批注着:"重点监控,伺机收买。"当张柱在德国申请专利时,突然收到国内来信,说他母亲病重需要巨额医药费——附信的汇票上印着三井财阀的标志。
苏承宗在苏州接到明辉的加急电报时,正在查看新到的德国冶金教材。"张柱被日本人利诱?"他捏碎了手中的茶碗,瓷片扎进掌心,"告诉明辉,立刻给张柱母亲安排最好的医生,所有费用苏记承担。再给柏林的中国公使馆去信,就说张柱是'国家急需人才',让他们盯着点。"
深秋的夜晚,苏记机器局的阁楼里亮着孤灯。苏承宗看着张柱托人带回的蒸汽锤改良图纸,上面还附着一封信:"东家,洋人说咱们只会仿造不会创造,可我偏要让他们看看,中国人的脑子不比他们笨。"信纸边缘有烧焦的痕迹,显然是从火堆里抢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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