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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刚过,城里的风就带上了凉意。岐仁堂的木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穿堂风卷着一股寒气扑进来,让正在整理药柜的岐大夫抬头看了一眼。
进来的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脸色青白,嘴唇没一点血色,进门就搓着手哈气,说话都带着颤音:“岐大夫,您给看看吧,我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男人叫老李,是城郊开出租车的,最近三个月越来越不对劲。他往诊桌前的木凳上坐,动作慢悠悠的,像是浑身的骨头都生了锈。“您看我这手,”他把两只手伸出来,指关节有些肿大,皮肤透着青紫色,“从入秋就没热乎过,揣在兜里也不管用。白天开车,方向盘都握不稳,总觉得眼皮沉,好几次等红灯都差点睡着。”
岐大夫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他腕脉上,指尖下的脉象又沉又细,像是埋在沙里的丝线,半天才能摸到一下搏动。他又看了看老李的舌苔,舌体胖大,边上有一圈明显的齿痕,苔白得像一层霜。
“晚上起夜几次?”岐大夫收回手,语气平和。
“少说也得三四回,”老李叹口气,“有时候刚躺下没多久就想尿,尿完回来就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到天亮。胃也不争气,上周闺女买的冰西瓜,就吃了一小牙,当天晚上就拉得直不起腰,现在连喝口凉水都得掂量掂量。”
旁边抓药的小徒弟阿明正在捣鼓川贝,闻言插了句嘴:“李叔,您这也太不注意了,这岁数哪能贪凉啊。”
老李苦笑:“以前我可不是这样,年轻时候夏天光着膀子喝冰镇啤酒都没事。这两年不行了,总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像是揣着个冰疙瘩,对啥都提不起劲儿。我那车停在路边,太阳好的时候,我就趴在方向盘上晒会儿,可那点热根本透不到骨头里去。”
岐大夫点点头:“你这是心肾的阳气亏得太厉害了。《黄帝内经》里说,‘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人身上的阳气,就像天上的太阳,太阳要是不出来,万物都长不好;阳气要是没了,人就活不成了。”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温水:“咱们身上的阳气,主要就靠两处撑着——心和肾。心就像炉膛里的火,是阳中之阳,管着全身的气血运行;肾就像埋在地下的火种,是先天带来的根本,全身的阳气都得靠它滋养。医书上说‘心阳一动,肾必应之’,这俩就像父子,父亲没劲儿了,儿子也撑不起来。”
老李听得直点头:“可不是嘛,我这心也老出毛病,有时候开车开着,突然就心慌得厉害,胸口发闷,像是有块湿抹布堵着。”
“这就是心阳不足,连累到肾了。”岐大夫解释道,“心阳要往下走,像太阳落山一样,把暖意送到肾那里。你这心火弱得快灭了,肾那里自然就成了冰窖。阳气不够,水湿就排不出去,停在身上,就成了水肿——你脚踝按下去是不是会陷个坑?”
老李赶紧撸起裤腿,用手指按了按脚踝,果然出现一个浅坑,半天没恢复。“对对对,我前阵子还纳闷,鞋怎么突然紧了。”
“水湿堵在脾胃,脾胃就运化不了,吃点凉的自然扛不住;堵在膀胱,就尿频夜尿多;堵在关节,就又凉又痛。”岐大夫掰着手指头数,“阳气虚了,精神头肯定足不了,就像火快灭了,屋里就暗了,人也就没精打采,总想睡觉。”
他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张仲景在《伤寒论》里说这种病是‘少阴病’,严重的时候都用‘死’‘不治’来形容,可见不是小毛病。这就像冬天里的柴火快烧完了,再不添柴,屋子就得冻透了。”
老李吓得脸更白了:“那……那还有救吗?”
“有办法,”岐大夫语气肯定,“但不能用错法子。有些人觉得身子沉、没劲儿,就想发汗解表,这可不行。阳气本来就少,发汗就像把仅有的柴火往外面扔,只会越烧越旺,最后烧光了就没救了。正确的法子是‘回阳救逆’,把快灭的阳气给它扶起来。”
他拿起纸笔,一边写药方一边说:“我给你用真武汤打底,这是《伤寒论》里的方子,专门治这种阳气虚、水湿重的毛病。方子里的附子是君药,就像往炉膛里添大柴,能把心肾的阳气都温起来;白术是健脾的,脾胃好了才能运化水湿,就像把堵住的水道清开;茯苓能利水,让多余的水湿从小便排出去;白芍能通血脉,让阳气跟着血液走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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