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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缺一两千银子,可我也得生活啊,三妮。这些事,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可我自小没爹没娘的,就我自己,没人帮我遮风挡雨。再肮脏的事,我也得自己做……”
他似乎是在辩驳什么,又似乎是在解释什么。善桐闪了含沁一眼,只觉得他面上表情,几乎令自己无法逼视。她垂下头去,闷闷地道,“我又没有怪你!我怪你什么呢,这一次买回去的麦子,难道我不吃么?我还得谢谢你呢,直接就找了舅舅,不然,你找了你婶婶,她肯定也缺粮食。现在西北的大家大族,谁不缺粮食,谁没有路子……嗐,做都做了,咱们矫情个什么劲儿!谁还不是为了活!”
含沁翘起嘴角,他举起手,又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狠狠地揉了揉善桐的头顶。“那就收着枪!”
不由分说,又把枪塞给了善桐,“难得的好东西,你随身带着,可别不听话。”
见善桐大有反驳之意,他忙又添了一句,“不是和你开玩笑……没准那一天你就用得到了!就今年到明年之间,我看西北是一定要乱的!”
善桐其实已经先后听很多人用或担忧或犹豫的语气说过这句话,但尚未有一个人的口气和含沁一样肯定,她不禁用异样的眼神望住了含沁:就算他再精,今年也就是十三四岁年纪……比自己其实大不了两岁!天下大势,也是他能随口断言的?
含沁弯下腰来,用火铳在泥地上勾勒了不一会,便勾勒出了一两座城池,并蜿蜒曲折的山川河流,他蹲在地上冲善桐道,“你看,这是秦岭,这是黄河,这是长江……这是咱们陕西,借着山西……再过去河北,京城。”
善桐虽然听他说过他在地图上有能耐,但直至今日才明白桂含沁没有吹牛,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听含沁续道,“北边不多说了,自己都忙着呢。南边也不说了,山脉重重,运粮得从水路走再转上来。湖广一带过来有个秦岭拦着也得绕路,要运粮是从山西过来最近的,别的地方进来都不大方便,不是要绕路就是不好走。要不说陕西打仗难呢,运粮进来就难……这一次二哥弄来的粮食,是在郑州就下了运河过来的。知道为什么这样运吗?”
善桐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的,含沁叹了口气,低声道,“因为老西儿和东宫不是一条心呢。人家心里惦记着另一位贵人!”
这句话出来,善桐的确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含沁对现状这样悲观。
“你……你怎么知道老西儿和、和太子爷不是一条心?”
即使周围再没有第二个人,善桐依然反射性地压低了声音。含沁微微一笑,笑容里却半点高兴都没有,“你想啊,城里也不是没粮食,那伙老西儿不肯拿出来,非得逼得咱们到各村里借,是因为什么?肯定是因为不和老帅一条心呗。咱们桂家可没有得罪他们的地方,那肯定就是许家了。你再想想,山西那边的路,从年前坏到现在,都多久了还没修好……”
诡谲而惊心动魄的朝局斗争,桂含沁用这么简单的逻辑就轻轻松松地解了出来,而且还解得有理有据的,令人不信都难。善桐思来想去,只觉得脊背骨仿佛浸到了冰水里。她想要失声大喊:数省之地,几千万人命,就因为皇长子不想许家得胜,东宫势力大涨,就这样……就这样卡着不肯运粮?可她又喊不出来,她是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你这样一想,就知道除了江南三省挤出来的粮食,其实短期内京城的补给根本就到不了,全都会被堵在山西那边过不来。就是绕路走,损耗也大得多了。可江南自己也要过日子,不可能再多给的,再说,那么远运过来,也太浪费了……”桂含沁淡淡地道,“这是在顶牛呢,就看谁先顶不住了,谁就输。咱们老百姓算什么,人家才不在乎。”
他又振奋起精神,低声道,“不过,湖广那边终究是可以运进来一部分的,也不可能完全断了补给,那就真的要乱了。可我看,除非朝廷里有变化,不然怎么可能不缺粮。大军自己都不够吃了,为了不激起兵变,肯定是要先紧着军队的。民间一旦缺粮,肯定要乱。你们在这时候买了粮食回去,道上不可能收不到风声……到时候,你有把枪防身,比没有强!”
从天下大势说起,归结到最后劝善桐佩枪,这立论的高远,真是无人能及。善桐张了张口,还是说不出话来,她震惊地打量着桂含沁,就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永远也睡不醒的少年。过了半日才轻声道,“我……我乖乖戴着!”
“这就乖了。”桂含沁又摸了摸善桐的脑门,他忽然又嬉笑起来。“我厉害不厉害其实,这里面好多事,也是二哥告诉我的。不然我上哪知道去?”
这一句话出口,他又是那个开朗爱笑,满嘴里跑马的桂含沁了。善桐使劲白了他一眼,怒道,“危言耸听!回头我告诉祖母,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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