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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潮是在失踪半年多后最后被确认遇难,追悼会在寒冷的一月开的,宋司歌穿一声黑色的羽绒服立在那里,手麻木地被一一走过的叔叔阿姨握过,每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比起对逝者的悲伤,眼前的小姑娘更让人同情可怜。
邵司晨站在宋司歌的身旁,也接受着来自陌生人的慰问,他已经在S城上了几年大学,快要放寒假回N城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离世,她就不过来了,这边的事情委托他来处置。
眼角瞥一下身边的宋司歌,脸色青白,鼻尖冻得通红,眼皮下垂,视线不与任何人相交,比起几年前远远的相遇,瘦了好多,也高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尽,显出妙龄少女的美妙,尖尖的下巴藏在围巾里,一动不动。这几天宋司歌都这样的表情,太过安静,太过镇定,他想大概她是早早接受了父亲已然不在的事实,所以悲伤不会来得太突然。而他呢,自从知道爸爸又有了一个孩子后,那么小的他狠狠推开父亲在学校门口等他递过来的巧克力时就已经把这份父子情看淡了。
就在奠仪人员宣布碑盖上的一刻,邵司晨听到身边的宋司歌小声地叫了声“老爸,好想你啊”,然后整个身体向着前面扑倒下去,也亏是邵司晨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众人这才惊呼地手忙脚乱上前扶住。
邵司晨抱着宋司歌软软的身体,虽然穿得厚,却轻得出奇。有人懂医理掐宋司歌的人中,宋司歌只是睁了睁眼就又晕过去,了解情况的人说,她只是太累了,回去休息就好。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奔过来拨开人群紧张地看着邵司晨怀里的宋司歌,咬着唇迟疑地问,她没有事儿吧?
邵司晨抬头看着明显露出一角校服领子的男孩子,眉头皱了皱,说,没事儿,你是谁?
男孩子看大家的注意力转到自己的身上,又咬咬唇,说,我代表同学们来看她,请你转告她,我们大家都等着她回去,说完站起身挤出人群。
奠仪程序很快结束,邵司晨带着宋司歌暂时回到S城父亲的家里。
这个家邵司晨小时候来过,一幢小二楼,爷爷留给父亲的房子。他没想过自己还要与父亲的过去再来一次接触,他以为这次礼仪性地参加完葬礼后就再无瓜葛,就像当年母亲和父亲离婚前夜,母亲问他选择谁,三岁的孩子有些懵懂却又似乎明白这个选择的重大,他伸出手抓住母亲的衣襟,然后母亲抱了他一下,说,那你以后就不叫宋司晨,叫邵司晨。
转身看看躺在床上的宋司歌,还在沉睡,邵司晨没想到宋司歌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难道她真是一直天真地觉得宋江潮还能回来不成?
邵司晨转身出来,到阳台上点支烟,母亲并不知道他在初中时已经开始抽烟,老师不知道,同学也不知道,他自己很节制,也只有心情不平静的时候才会抽一支。窗外的风把衣架上的衣服吹得飘起来,邵司晨靠在墙上,视线随着翻飞的衣服看过去,校服蓝色的部分已经洗得发白,T恤的袖子处有一圈细细的格子布,仔细看,竟然是袖子短了又补缝了一节袖口,接缝处用格子布做的装饰遮掩。邵司晨的呼吸一下子不平顺起来,打补丁的衣服,他不可能穿,也没在生活里见过身边的人谁在穿,唯一的大概就是影视剧里的造型吧,这年月还有人穿打补丁的衣服?再看晾着的衣服,有几件明显不是宋司歌这个年龄穿的,那些绒线衫看起来都是灰色黑色,没有小姑娘水灵的粉色兰色,邵司晨把手里的烟掐灭,他知道宋司歌这是在穿严文静的衣服。
窗外是蓝天,有鸽哨响起,邵司晨望着飞过的鸽子等屋子里最后一丝烟味散去,心里已经做了一个决定,严文静的事情他已经知道,虽然对这个妹妹有复杂的感情,也从没有在心里真正接受过,不过怜悯之心还是有的,父亲的遗产他什么都不会要,房子留给她,存款也留给她,以前爷爷奶奶留下的东西也都留给宋司歌,希望她起码在经济上不至于太紧张。
关好窗户,邵司晨回到客厅里,刚要动作,就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从虚掩的房门后传出,凝神一听,就知道宋司歌醒了。
宋司歌趴在被子里默默地流泪,手里是这些日子陪她一直睡在枕边的全家福合影,照片上的宋江潮和严文静都那么健康,都笑得好看。
“爸爸,爸爸,妈妈醒来,我怎么告诉她?你说妈妈身体不好你不在的时候让我照顾她,可是,爸爸,我没完成任务,你快回来责怪我啊……快回来吧……”
邵司晨斜倚着门框看着宋司歌一点一点耸动的肩,还是咳嗽一声。
宋司歌听到身后的动静,受到惊吓似的才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人,倏地转身。
这是邵司晨第二次和宋司歌对视,葬礼前他来,宋司歌只是看他一眼就沉默地低头,此后再没有抬过头,此时宋司歌的眼睛红肿,泪痕犹在,头发粘在额前,脸色白得像张风中的纸簌簌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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