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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觉得一个人的改变是很慢的,一天不行、一个月不行,一年也不行。可原来是我以前不知道,一个人的改变可以只在某一天,某一瞬间,一年便更长了。十八岁时林甬把我拉回来一次,也许是阴错阳差,也许是天命注定。芳姐,差人都要拜关公,你觉得哪个香港人不迷信?可也许我不算真正的香港人,所以总有些半信半疑。可他又拉回我一次,他已经救过我三回。我欠他太多,”亓蒲望着司文芳的眼睛,道,“芳姐,我同你说,是我信你,而这些话,或许我也只能同你说。所以回来后,我第一个想见的人便是你。”
“我第一次觉得害怕起来,是阿爸在机场跪在我面前落泪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他已经老了。而在这之前,我便已经意识到,我不能再去伤害一个爱我的人,我忽然不能再心安理得下去。我很感谢……我很多谢这些人爱我,哪怕我一无是处。”他看着司文芳复杂的神情,对她再一次笑了,“包括你,芳姐,我知你挂住我,一直都是。我mommy的爱,我认为是给了一个错的人,但她也那样决绝地交付了,没有半分留予我的机会。我不是值得留在这世上的人,可身边原来却有这样多的人,只要我开口,都愿意来拉住我。”
“可我怎么值得?”亓蒲视线闪了闪,低垂下去,他的话音本已很轻,可原来还可以更轻,在作出自我剖析的时刻,总是有些艰难,他却说得很平静,“我已经是这样的人了,有些事我是一定要去做的,那么我便希望那些将爱交错给我的人,至少还有收回一部分的机会。而不是像我mommy,她这样伤心……她这样伤心,却还爱着向文。知了他的身份,还愿意为他涉足陷境。芳姐,我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但我已经知道了那是极脆弱,又极坚强的东西,我想我不能再碰伤一个人的心。你说的对,我是有了不该有的恻隐。”
“可这恻隐却令我第一次有了双脚落在地面上的实感。它很珍贵,也许你不明白,”亓蒲说着说着,自己又仰起了脸,望着斜上方缓慢滤着药水的滴壶,道,“我知我有些问题,所以对我而言,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却有很重的意义。如果mommy的案子结束,我要活下去,没了那一根线,总需要一些别的什么,这份曾有过的恻隐,我想也许便已足够。”
病房里再度陷入了静默,亓蒲一根烟始终没有吸,伴着他这一席话语,此刻走至终点,亓蒲便将这结束了使命的烟蒂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旁边是Steve留下的一只果篮。
几分钟后,司文芳走上前,拿起一枚果篮里的雪梨,从腰包里抽出一把小刀,站在床边削了起来。病房内静得每一寸削动的声响听起来都这样清晰。她并没有望他,许久后,只问:“你要在香港动手,决定了?”
亓蒲侧过脸,看着她削梨的动作,过了片刻,说了个“是”。
司文芳将削好的梨切了一片,递给他,说:“谁来动手?”
亓蒲没有去接,视线停留在那片梨上,几秒后,他抬起脸看向了司文芳,对她说:“我想再等一段时间。”
司文芳看起来也不想吃那片梨,大概想起了分梨的寓意,便抽了张面巾纸,连同切剩的半只梨一齐放在了桌面上那节烟蒂旁。她同亓蒲对视了一眼,顿了顿,直白地问:“林甬喜欢你?”
亓蒲回想起分别时林甬那暧昧难明的态度,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道:“他和这些事情没有关系。”
见司文芳无言地看着他,亓蒲便又补充了一句:“他和这些事情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以后也不会再有关系。”
“我希望他不会知道,至少能晚一点,越晚越好。”
“林然是他什么人,你觉得这些事会同他没有关系?”话音落地,司文芳却不忍一般突然别过了视线。她低声说:“Eli,你再等一段时间也没有意义。”
“林甬可以喜欢你,毕竟喜欢上你不用费什么工夫,在某种程度而言,你一直是个很好的孩子……”司文芳几乎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闭了闭眼,才能将这个事实说下去,“但你不应该。Elias,至少你不应该。你既愿承担起这些往事,有些东西你就必须要舍弃。”
亓蒲道:“所以我说,还不如不去。我跟了他半个月…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他的。”
从两年前他就知道了,林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喜欢过他的人这样多,他却从不能将那些爱意放进心里,他向来只能看得见很少的一些人。其他人倒更像些宠物,他缺乏一部分正常的情感,没有范本可以参考,也没有人能给予教导。所以他也不能够明白,为何林甬来的那天,他恰好便开门望了绿野的林风,敲过门的人这样多,为何偏偏林甬却有着这样好的运气,每一次造访,都在他愿意望一望旁人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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