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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第一个人做好了赴宴前的准备,而第二个人收到的请柬却未有实物,只是一则来自传呼台的留言。
乔亦祯近来的心情晴雨表常常怠工,很不灵验。每日晏昼收听的八卦下午茶,仿佛自从几个月前林甬回港,恋情见报,众人茶余饭后最为津津乐道便只剩了一桩断袖秘闻,个中纠葛联翩浮想万千,乔亦祯最初听过几日,气得直发笑,道:“我有时间听这群人编故事,还不如去看场电影解闷,那报道都是我亲自动笔,我等了这么几天,就为了看别人怎么狗尾续貂帮我写续作是吧?”
马仔知他想要什么,为难道:“Charles哥,梁哥那边的事,我们真的打听不到。哪怕有消息也不敢去啊,谁知是不是差人放出的诱饵?至于Liam哥的行踪,更是同听续作无有区别,他每日买的拍的还不都是往白加道送过去?唯一动静闹大的也是派人去查过往17k那人的相关新闻。”
乔亦祯怒骂一句养你哋不如养块叉烧,将几名马仔通通赶出了房间。林甬回港后得力心腹只用阿原一人,阿原行事比山猫谨慎数倍,乔亦祯的人每每跟至半途,便会被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甩掉。何况他如今最不想听见的便是林甬对亓蒲用情专深,真系黐咗线,亓蒲是谁?乔亦祯将一根口烟糖咬得咯吱作响,仿佛啃的是梁施玉这个混账的骨头。千错万错,错便错在自己一开始就不应相信梁施玉,不该帮忙鼓励林甬前往泰国。
乔亦祯在茶室里一面咬糖一面踱步,最后索性扯了张纸坐到桌旁。
亓蒲生母与向文的私情,要查绝非难事,不过是复杂些耗时些,关键在于须得先有疑起。自去年深秋龙城外太子道初见亓蒲,他便立刻嗅出八卦气息,然而一查既深,竟发觉不久前同样有人按此寻访线路探过一番。亓蒲恶名道上皆有耳闻,但除开新记内部成员,见过他真面的人却不算多;而熟悉向潼的人就更少了。向潼统共才在香港待了多久?
乔亦祯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而后备受打击地发觉除了林甬,几乎除了林甬,该起疑与不该起疑的人自年前便都已知晓亓蒲身世了,林甬是怎么回事?乔亦祯把头发揪得一绺一绺东倒西歪,纸张揉成一团砸上墙面,林甬是怎么回事?林甬他妈的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一个早晚会与他结下杀父之仇的人?看了他添油加醋诸多暗示的报道,连纪呈那个茂尼仔都猜出不对劲了,你林甬还眼巴巴凑去白加道做什么?甩拖啦!掟煲啦!人哋都去勾港姐了,我日日喊人跟去影他佳人在怀出入成双相片,林甬你究竟有无有看杂志?!
——可林甬,可林甬怎么可能知道亓蒲要杀林然呢?乔亦祯自己头疼了一阵,此念忽生,仿若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茶室再度归复阒然——林甬不知道。林甬不知道。
林甬不知道。想来他便是不知道所以才这般一头倒地栽进去了,乔亦祯方奔涌翻腾过的心间猝然是升起了一股凄楚的哀恻。若他早知亓蒲诱杀林然将使于林甬的是情字一计,在林甬决议动身泰国那日,便说什么也会拦下他的。若他那日在二十七号便拦下林甬就好了。他以为林甬是不会追人,才每每在向潼身旁都只像个热血天真的保镖,可他追起亓蒲来倒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日日都不嫌路远,日日都过海去白加道摸门钉摸到不嫌手疼。乔亦祯虽说未中意过谁,却也清楚没有哪个男人能忍住爱欲不去找心上人,生气也行,骂他也行,只要能与对方说上话就心满意足。他自己爱牌如命,瘾是大到一日都不能离手,哪怕无人够格来陪他玩,也要隔三差五掏出牌来洗上三五遍;林甬却已然是同自己爱赌一样爱错了人。瘾怎么杀?瘾怎么杀?瘾怎么杀?想置林家于死地的人太多,自林然雷厉风行平息苏三叛乱后,连他乔亦祯都不能信任声势愈发盛极的林然,龙头交椅无论是换了林然亦或向苓来坐,他都不能这么吊儿郎当地过日子。苏三是失利了,可谁知林然当初对向章的承诺至今是否变质,究竟值金几何?林家如若盯上龙头之位,彼时犹未立稳足跟的向潼如何与之抗衡?
林然连向文的爱人都敢说杀就杀,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林然一天不死,香港便是有太多人一天睡不着觉了。
虽说林然是死不足惜,可林甬不同。他妈的,林甬过去连向潼晕血都可以从此只穿深衣!无论如何,林甬对他们这些朋友都是掏心掏肺的一腔赤诚。林然不能留,林甬难道不能留?一阵令人几乎感到眩晕的惶然袭上心头,乔亦祯悲哀地想自己这朋友真是没能当好。
乔亦祯当初之所以跟去泰国,便是为防梁施玉出尔反尔,苏三都敢肖想龙头椅,梁施玉生出野心,他一点都不纳罕,至少梁施玉尚知对付向潼前先得除去林然,只乔亦祯实难对其托付信任,谁知梁施玉会否派人浑水摸鱼,在泰国顺带将林甬也一齐毙了?
亓蒲是把好刀,梁施玉可以用,他乔亦祯也乐见其成顺水推舟。等林然死了,他再将真相和盘托出,联同林甬一齐除掉梁施玉,岂不就是皆大欢喜结局?只是梁施玉那头恐怕亦未料及林甬竟会不由分说突然地拽着亓蒲回了香港——亓蒲倒也顺着他,乔亦祯头疼地想,亓蒲干吗要顺着他呢?也许只能说疯子终归要怕傻子——,原本部署于普吉岛一场生离死别的好戏没能上演,他们借刀杀人渔翁得利的意图暂且落了个空,好在轮奸这般死法确是足够惨烈,把一个母亲把一个女人当作物体当作性别去奸淫去践踏去施虐是世上最不能和解的罪孽。再爱也不能和解,连他们这群人恶贯满盈也同意这种行为不能够和解,亓蒲赶在清明当日,到底还是替所有人解决了林然这个心头大患。
嗳,只是可怜了我们的小puppy……方得知林然死讯之时,乔亦祯真是鼻头酸楚,打斋会场外遥遥见林甬身形消瘦,险些要上前奉劝一句香港最不缺的就是人,男人女人,你换一个来爱就好了;如香港留有情伤,那便同阿沉去台湾去温哥华,初恋值几罕有?千万里路程走过,见风见雪望山望海,早晚一天余憾亦会化作乌有。爱来爱去,不过是个与嗳与捱与哀与碍与霭同音的谎字。
可他是好心冇好报,好柴烧烂灶,变着花样想令朋友开心,后座装上苏三,副座装上阿沉,兴致冲冲一早便登访嘉道理,林甬却连些许好脸都不给他,仿佛只嫌他扰乱自己清梦。
去一场泰国赚回一肚子郁闷,还白白赔空二十万港币。此后林甬所行种种,更是超出乔亦祯预料,仿佛林甬在17k那位大佬情人亦因此受震不小,良知终醒,传呼留言给他,二十万欠款,现金还清,留下时间地点,请他亲自来提。
亓蒲思虑周到,特登派了专车来接。乔亦祯收伞后哆哆嗦嗦钻进车后座,抱怨着今年的倒春寒烦人得紧,司机十分冷酷,并未接过话茬,一言不发开他的车。
不多时便抵达目的地,熄了引擎,落车后乔亦祯环视一圈,颇为诧异道:“文塔?怎么,亓蒲信佛吗?还个钱而已,还需要关公在上天地为证?”
面前赫然是一座浅灰色的六瓴古塔,过往浮屠七层因风而衰,现下只余三层,百年香火梵呗,打醮巡行,祭祀活动如今却布得少了,门外立有现代化的停车雨棚,天水围偏僻,偏僻也有偏僻处的市民生计,若非连夜暴雨,周遭想来也不会如此刻这般冷清。
司机仍是不答乔亦祯的话,只沉默里比了请他入内的手势。乔亦祯道:“你是哑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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